沈瑜没硬劝,可态度却也已经很明显了。“好。”宋予夺只淡淡地应了声,未置可否。他少有这样的时候,看起来兴致缺缺,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一样。沈瑜没来由地想起来年前宋予夺回京之时的模样,风尘仆仆,身上仿佛还带着边关的寒气,望过来的眼神中也几乎没什么感情,让人看了便不由得退避三舍。那时她心神不定,与宋予夺也算不上熟,所以并没多言。可如今经历了这么些事情后,却开始隐隐有些为他担忧了。宋予夺平素里并不是这个模样,但这腿伤是当年在西域之时留下的,他可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?见她迟迟未曾开口,但也未离开,宋予夺疑惑道:“还有什么事?”沈瑜心中想得是一回事,可那些话并不适合宣之于口,便转而提了宋予璇的亲事。虽说宋予夺与宋予璇是亲兄妹,可真要去摊开聊什么亲事也难免会尴尬,有沈瑜在中间递话之后,反倒是轻松不少。毕竟她早就知道了宁谨之事,宋予璇向她提及之时,也不必吞吞吐吐难为情。宋予夺并没料到沈瑜会突然提及此事,更没料到自家妹子居然对宁谨有意,以至于听完之后愣了半晌,方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:“我竟一直没能看出来。”早前宁谨是在津西院借住的,他偶尔会带宋予璇过去看孩子们,也是见过宁谨的,可也不过就那么几面罢了,怎么都没料想到竟会有这样的事。“姑娘家的心事自然瞒得严实,”沈瑜同为女子,自是更为了解些,“若不是到了该择婿的时候,只怕她还是不肯提的。”见宋予夺仍旧没缓过来,沈瑜又等了会儿,方才问道:“你觉着宁谨如何?”宋予夺沉吟道:“他才学相貌皆好,虽出身贫寒,但能到今日,更足见其本事。”与旁的世家子弟不同,宋予夺并不怎么在意旁人的出身。一来他常年沙场征战,更能体谅旁人疾苦,二来,与云氏的出身也多少有些关系。他少时也曾因云氏出身低微遭非议,如今自然不会再去随意看低旁人。“你这么说,便是应允的意思了?”沈瑜道。宋予夺摇了摇头:“我只说他还算过得去,并非是要立即就答应这门亲事。”他要将自己的亲妹妹嫁出去,自然得慎之又慎。就算宁谨再怎么好,在他看来,也是配不上自家妹子的。大抵天下兄长都是这个模样。沈瑜了然:“的确不能这么草率。”话虽这么说,可如今他这态度,只要宋予璇执意如此,他怕是也会就这么答应下来。沈瑜并没多话,左右她已经把宋予璇的意思传了过来,剩下的事情就另说。宋予夺却又问道:“你早前应当也是见过宁谨的,依你看来,他这个人如何?”先前宁谨曾央她出手帮忙,向慎王求了情,将耿轲从京兆府中捞了出来,这事宋予夺也是知道的。经他这么一提,沈瑜才忽而想起来,因着那事,宁谨可还欠着她个人情。“他这个人,的确是有真材实料,”沈瑜斟酌着措辞,到底还是说了句,“只是……心机深沉了些。”这话她并没在宋予璇面前提,怕她未必听得进去,可却又不能一点不提,所以只能放到了宋予夺这里。平心而论,说宁谨心机深沉,半点都没冤枉了他去,没说他性情凉薄,已经是好的了。可出乎意料,宋予夺并没什么意外的神情,微微颔首,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。沈瑜先是一愣,而后意识到自己将宋予夺想得太过简单了。据宋予璇先前所说,当年宁谨的父亲为了救宋予夺而死,所以宋予夺始终觉着亏欠了宁谨,当年听闻他因病误了考期之后,便邀他来将军府住下备考。可宁谨并没来,而是在津西院借住了两三年。那时的宁谨不过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,以宋予夺的眼力,又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出来?“他想出人头地,也没什么错,没拉扯旁人就成。”宋予夺道,“不过在亲事上,我会再三思虑的。”两人这么聊了一番后,宋予夺身上的那股压迫感逐渐淡去,转而又问沈瑜:“你这是刚从茶楼回来?”“是啊,”沈瑜露出些笑意来,“那边已经尽数收拾妥当,连匾额都已经制好,我过去验收,顺道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补的。若无意外,下月初三就正式开张了。”她这些日子时常会到茶楼去,宋予夺虽没时时关注,可却也大致知道那边的进程。“你手中的银钱可还够?”宋予夺道,“茶楼刚开这大半个月,只怕你还要贴些银钱进去的。”这的确也是沈瑜的计划,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办什么开张仪式引人注意,就只能靠着旁的方法。茶楼与绸缎庄不同,想要立时收回成本是件难事,得徐徐图之才好。所以在刚开张的这段时间,她的确难免是要倒贴钱进去的。“够的,我早就预留了银子出来。”沈瑜想起早前跟点青的玩笑话,感慨了句,“不过这么一来,我就真是把身家都压在了这茶楼上了,若真是出个什么差错,我可就要赔得血本无归了。”沈瑜一旦同谁熟悉了,说话时也就会轻松随意许多,尤其是在谈及自己这筹备已久的生意之时,仿佛眼睛都在发光似的。与她平素里那副端庄的模样不同,显得很是生动。宋予夺素来爱看她这个模样,抬眼笑道:“便是真赔了也无妨,将军府还有这么多银钱,你尽管拿去用。”沈瑜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,又替宋予夺添了茶水,开玩笑道:“那你就不怕我把府中的银钱都给败光了吗?”宋予夺未答,饮了口茶,低低地笑了声。他这么一笑,沈瑜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不妥,轻轻地咬了咬唇。这些日子以来,沈瑜同宋予夺提了不少生意上的事情,两人的关系较之先前好了许多,偶尔也会开两句玩笑。可到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,此番就是一不小心逾越了,不像是开玩笑,倒像是撒娇了。沈瑜虽有心辩解,可这种事情本就是越描越黑,说不定还会让情形比现在还要尴尬,只能低头垂眼,看着衣衫上的绣纹。“等到开张那日,我去给你捧场。”宋予夺见她有些局促,主动开口缓解气氛。沈瑜则趁机起身告辞:“那好。”及至出了正房的门,沈瑜抬手揉了揉脸,看了眼天色,回房去了。她原是为了褚圣手所提之事去的,可被这么一搅和后,一时之间竟是给忘了。五月初三,倚竹茶楼正式开张。沈瑜虽没去大张旗鼓地搞什么庆祝开张,但临出门之时,却还是给财神爷上了炷香,算是求个好兆头。这些日子来,她要费心思的不单单是茶楼这边的装潢,还得为这生意挑个代为管事的掌柜,再征来做点心的厨师,以及往来侍奉的小厮们。忙忙碌碌许久,总算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。这茶楼虽是她的,但以她眼下的身份,却是不便抛头露面的,所以早早地过来后,也是在楼上的雅间坐着歇息。该安排布置的事情她早就嘱咐了纪掌柜,如今来与不来也没多大影响,只不过私心上总想着看看罢了。小厮添了滚烫的热水,便退下了。待着时候差不多,沈瑜自己斟了茶,浅色的茶水从青瓷壶中流入竹制的杯中,热气蒸腾,带着浅淡的茶香。不过点青的注意力并不在这茶水上,她摆弄着另一只空着的竹杯,看着其上雕刻的花纹,感慨道:“这杯子可真是精致。”“毕竟是花了银子的。”沈瑜指尖从其上拂过,轻轻一掸,“我还向匠人订了几套花鸟纹的竹杯,全套十二只杯子,等送过来后再让你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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